我的家乡在辽西,干旱少雨是我们这里的典型气候,又因为土地贫瘠,所以山上是长不出高大挺拔的白杨来的,抗旱的刺槐算是大树,其它的便是沙棘、枣树和小灌木。灌木里,以荆条为主,只要能扎根的地方,一丛丛、一簇簇的荆条无处不在,在树下、山坡上、沟边肆意疯长。
盛夏时节,荆条花悄悄开放了。淡紫色细碎的小花,一点也不妖艳、不惹眼,密密匝匝挂在枝头,散发出淡淡的清香。实际上,荆条开花人们是不注意的,只有看见了不期而至的养蜂人,人们才意识到荆条已经开花了。荆条花花期很长,也是很好的蜜源,因为蜜蜂的到来,家乡的荆条花迎来了自己一年中最鼎盛、最风光的花季。
荆条不是特柔顺的长枝条,不属于编筐编篓的上等品,也算不得中等,只能抱歉地划分在下等。譬如说修长挺拔的绵槐条编好看的花筐、花篓,也能卖个好价钱,实在没有材料了,人们才会在荆条里千挑万选找些条子编挑框、土篮等粗劣的日用品自用,走不到市集上去。不过,这些看起来丑陋的家伙,可是耐磨又耐用的。
在农村,荆条虽然没有更大的经济价值,但是它的用处却很多。荆条的枝条坚硬,叶子浓稠密集,每到秋天人们会用它做篱笆扎在菜园的四周,防止散养的溜达鸡破坏园子里的小菜;秋霜过后,人们割了荆条,晒至半干,捆好备起来留作冬天的干柴,妇女们常常捋很多荆条叶留着放在热水里泡脚,不仅能解乏,还能治脚趾缝湿痒的病,更有甚者,砸下荆条籽,缝个布袋当做枕头的填充物,说是枕着舒服又醒脑提神。
荆条登不得大雅之堂,只是灶间取暖做饭之物,但是也有很神圣的时候。每到大年夜,各家各户都会把荆条从院外一直铺到屋门口,大人孩子一唱一和。大人:“去把‘金’条铺满院子。”“好嘞!”孩子得令而去,霎时,这“金条”就满院子铺开来。在那一天荆条变成了“金条”,带着人们的美好期冀,成为了吉祥物。
长大后,在飘着墨香的书籍里,我又欣喜地看到了荆条,读到了作为“帝王之躯,九五之尊”的秦始皇,在众臣面前跪拜黄荆条,追思缅怀自己恩师的故事,知晓了秦皇岛的来历;在廉颇“负荆请罪”的故事里感受了廉颇的真诚;在东汉书生梁鸿的“荆钗布裙”之妻孟光的身上看到了朴素的美德,原来这不起眼的荆条在典籍中的来由和作用是不能小觑的。
干旱之年,庄稼几乎绝收,可在家乡的后山,荆条依然耐着干旱长满山坡,淡紫色的小花盛开在山坡之上,活得充实而完满。
荆条花开又一年,我人生的年轮上、心底里,又增加了深刻的领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