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很小时候,特别喜欢吃糖块。只要能够得到一两角或是三五分的零钱,便会欢天喜地地跑进供销社(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,糖块可以散卖,一角钱大约能买到九块)。站在高高的柜台前面,露出半截小脑袋瓜儿,高举着手中的纸币或是钢镚儿,模仿着大人们的模样一字一板地说:“同志,我买糖块!”然后,一双眼睛紧紧盯着“同志”伸进糖罐里的手,一对耳朵仔细听着“一块、两块、三块、四块”声音报数,糖块被噼噼啪啪地扔在宽大木质柜台上。糖块一到手,我便迫不及待地撕扯那层薄如蝉翼花花绿绿的糖纸,将那硬硬的东西迅速地塞进嘴里。糖块润湿口腔,刺激每一条味蕾神经,那种纯美香甜,沁心润腑的味道,至今都难以忘怀。
物质匮乏,腹内亏欠。水果糖的甜味一直都叫我魂牵梦绕。老家的山上,在杂草丛生的灌木丛中,生长着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,稀稀疏疏的叶片,开一种淡紫色略带清香的小花,它叫黄芩。它的根可以入药,有清热解毒的功效。当时,供销社收购站以相当低廉的价格收购这些中草药。为了得到它,确切地说,为了品尝到那魂牵梦绕的糖甜,我曾经不惜任何代价漫山遍野地去寻觅它的踪迹。秋风瑟瑟,山坡之上,山谷之间,只有七八岁的我拿着笨重的大镐,拨开层层棘蔓杂草,刨开坚硬如铁的山石,将那一株株黄芩小心翼翼地连根拔起,又小心翼翼地放入柳条筐里。山棘刺伤了稚嫩的双手,枣刺无情地穿透单薄的衣裤扎进肉里……
烈日炎炎,汗流浃背,一筐筐黄芩被我背下山带回家。去掉枝叶,用辘轳在深水井里取水,洗去黄芩根茎上的泥沙石粒,一根根铺展开,仔仔细细地晾晒在屋檐下长长的台阶之上。终于,黄芩的根置换来了极少的钱,极少的钱又置换来了很少的水果糖,于是口中就有了浓烈甘甜和满满的幸福感。当然,还存在一种成就感和自豪感。
上山挖药材、抓蝎子、采蘑菇、摘杏核、割荆条……与现在相比,我的童年亦如咀嚼黄芪,可谓苦涩。但苦涩中,我明白了一个看似简单实则深刻的道理。甜从苦中来,苦中才有甜。苦涩中,炼就了顽强的毅志,炼就了一身健康强壮的体魂。这是一种难得的历练,是一种难得的磨砺,是一种难得的精神财富。说句心里话,我并不是想回头过那种酸楚的生活,我也没有什么恋旧情怀。我只是想提醒人们,无论是贫困与富足,顺境与逆境,一种精神我们都不能丢弃,那就是敢于吃苦。只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拼杀所得到的才会长久,才会心安理得,才会感觉到它的真实。